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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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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

有個尷尬的事是,即使蒲玉現在已經是代理鬼差了,但她看起來跟普通人沒什麽太大區別,還是一樣,該出汗出汗,汗出多了該換衣服還是得換。

她從市局出來看了時間,八點十分,早就過晚飯時間了。

今晚不知為什麽,莫名其妙風很大,她剛才出了一身的汗,現在整個人都是汗涔涔的,渾身哪哪都不舒服。

這種出了一身汗,身上黏糊糊的感覺很難受,她想回去洗澡順便換身衣服。

江柳走在前面,兩手都揣在褲兜裏,步伐很慢,看不出對找保安的事有多著急。

蒲玉叫住他,指著馬路對面的公廁門說:“我想先回去一趟。”

江柳擡著下巴:“回去幹什麽?”

蒲玉老實回答:“洗澡換衣服。”

江柳沈默,蒲玉正想說不然還是算了,不洗也行,但他先一步開了口:“好。”

利用公廁的門瞬移回家,蒲玉從來沒有覺得回家是件這麽方便的事,就是每次用這個能力之後,她都會有點頭暈,不過很快就能恢覆過來,所以也還好。她猜這也許就是使用超能力的一點小代價而已,並沒多想。

回到家第一件事,蒲玉沖進浴室,反鎖,開始洗澡。

洗到一半才想起來,她忘了拿要換的衣服進來。

平時都是她一個人住,因為是獨居女性,以防萬一,幾乎每天都拉著窗簾,窗簾恰好又是那種遮光的,一旦拉上,白天跟晚上沒什麽區別,這樣一來,對面那棟樓看到她這裏,什麽都看不見,自然很難猜到這會是一個獨居女人的屋子。

陰森森的,一年到頭也不拉開窗簾通通風什麽的,大多……都會聯想住這裏的是個宅男。

誰都不會知道,住在這裏的其實是個女的。

一個膚白貌美的女的,雖然跟宅男完全不沾邊,但也不是全然正常的。

浴室那邊傳來水聲,江柳百無聊賴的在屋裏走動,先是在客廳裏繞了一圈,而後又走到臥室,到處都是黑暗的,因為整間屋子的窗簾都被拉上了。

要是換了普通人,當然什麽都看不見,可江柳不是。

即使在黑暗裏,他的眼睛也能看清屋子裏每一個角落。

這間屋子是兩室一廳,蒲玉的臥室選了小的那間,對門大的那間是空著的,似乎是雜物間,剛才江柳進去之後掃了一遍,裏面放滿了紙箱,他沒打開看,直接走了出來。

客廳裏的擺設就更簡單了,最普通的家具,樣式已經很舊了,一看就不是現在小年輕喜歡用的那種,加上江柳對蒲玉的了解,他覺得這些陳舊家具大概率也不是買的。

他猜對了,那確實不是。

整間屋子能看到的所有家具,全都是房東和上一任房客留下的,這裏房租最便宜,蒲玉看房當時直接就簽了合同,第二天一早就把所有東西搬進來了。

浴室裏的水聲持續傳來,江柳坐在沙發上,在黑暗裏掃視四周的一切——屋子裏到處擺滿了器具,只留下了唯一一條可以用來落腳的小路。

不知道還以為,這裏是什麽道士的居住地,各種各樣驅魂招鬼的東西就那麽擺在明面上,沒有章法,不論五行風水,足以見得住在這裏的人就算是個道士,也一定是個半吊子。

十五分鐘後,蒲玉洗完出來了,浴室的門刷的打開,同一時間,臥室的門開了,蒲玉瞬移到臥室,光溜溜的身體靈活一閃,砰的關上門。

匆匆換好衣服,她走出來開了燈。

“我好了,走吧。”她說。

蒲玉換了件棉麻的短袖和七分褲,藏青色,寬松的版型,看不出原本姣好的身材,頭發又用筆隨意盤在腦後,臉上不施粉黛卻是白裏透紅。

她正想說走吧,但她註意到江柳的眼神:“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麽?”

江柳靠在沙發上,蒲玉第一次覺得原來她的沙發這麽小。

她知道這人或許是想問些什麽,因為這裏根本不像一個女人住的地方,不止女人,應該說是正常人都不會故意把住的地方布置成一個大型法場,每天在黃符裏醒來,刷牙低頭吐泡沫的時候都要拜一拜鏡子上貼的佛像畫,不看電視,卻要看滿墻的各路神仙畫像,電視櫃不放雜物,放的是銅盆和線香。

天花板上留下了日積月累的煙漬,進這屋子第一感覺,就像進了寺廟。

但她等了一會兒,江柳卻站起身來,朝門口走。

他什麽都沒問,這讓蒲玉覺得不太對勁。

不過不問也好,她也懶得跟人解釋什麽。

正要出門,蒲玉兜裏傳來了鈴聲,低頭一看,五顏六色的光隔著一層麻布閃爍,她擡頭看向江柳,江柳沖她點頭,她緊張地摸出勾碟,五彩光芒映照在她臉上。

久違的來電讓她想到了當初劉伊的那通電話,她想,這次會不會是那個叫秋平的中年人打來的死亡預告呢?

蒲玉小心翼翼地翻開蓋子,放到耳邊,電話接通,聽筒裏傳來一個男人沙啞的嗓音。

“你能來接我嗎?”

“接你?”蒲玉心頭一跳。

江柳站住沒動,卻也沒回身,只是站在那。

但蒲玉知道他也在聽。

男人繼續說:“你來帶我走吧,我不想再這麽走下去了。太累了,我真的太累了。”

即便隔著電話,蒲玉也能聽出那人語氣中透露出的疲憊,她伸手想拍拍江柳,問問他有什麽指示,但手指沒碰到對方便先一步想起了他不喜歡自己碰,只得把手收回。

她問電話那頭的人:“你在哪兒?”

電話那頭沈默了,說話聲朦朧:“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。”

他的聲音時遠時近:“這裏很黑,路很長,我走了好久,好久的路……”

蒲玉感覺對面像神經病,說的話怎麽聽都很離譜,但她又覺得對方說話的語氣不像撒謊,然而又實在是想不出這地方會是哪。

江柳轉過身來,正對著她,眸光沈沈。

蒲玉說:“你是用什麽打的電話?”

那人說:“哦,路旁有個電話亭,我一拿起話筒,就聽到了你的聲音,要是我猜得沒錯,你應該就是專門勾人魂魄的陰曹使者吧?”

那人似乎是個懂行的,不過江柳已經很久沒聽過這樣的稱呼了。

蒲玉一楞,隨即隔著電話點頭:“是是,你再看看周圍還有沒有別的什麽建築物?”

電話那頭沈默了幾秒,隨後說:“建築沒有……樹,這裏有很多樹。”

“除了樹呢?”她問。

“沒了。”

“那你……”

話沒說完,電話已經掛斷。

蒲玉握著勾碟,困惑不已。

很多樹,很長的路,走了很久也沒走出來,這會是什麽地方?

江柳接過勾碟,十分隨意地按了幾下,蒲玉忍不住湊上去,問他剛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。

江柳一邊按出短信,一邊回答:“你運氣夠好的,上回是厲鬼,這回是厲鬼預備役。”

蒲玉想,厲鬼就是厲鬼,預備役算怎麽回事?

但江柳繼續說:“這個叫秋平的,現在多半是被困在鬼門關了。”

“鬼門關?”蒲玉驚訝。

“對,”江柳說,“心有怨氣的鬼魂無法離開陽間,在陽間停留的時間越長,越容易化作厲鬼,沒怨氣有執念的鬼魂會在鬼門關徘徊,久了也會變厲鬼。”

蒲玉哦了一聲:“原來是這樣啊。”

所以短信裏除了名字和年齡之外,別的信息才一概沒有,那是因為秋平已經到了陰間,那些信息還沒來得及傳送顯示就阻斷了信號。

可這事不對。

蒲玉問:“我們兩個都沒經手,他是怎麽去的那邊?”

江柳冷哼一聲:“要是所有死去的鬼魂都要經手一遍,還不把鬼差累死?有的人在死亡當時沒有任何遺憾,無需鬼差引路也能直接離開陽間,如果我沒猜錯的話,他這情況應該是到了陰間之後才生出了執念。”

外面已是夜深,蒲玉想,那個保安這時候一定也下班了,他們就算現在過去也不定能找到人,眼下最重要的是這個叫秋平的男人,她是代理鬼差,也許她應該去趟陰間把人送出鬼門關。

蒲玉還沒開口,江柳接著說的話便打消了她的想法:“你是契人,要是去了陰間你就會失去肉身,假鬼變真鬼。”

蒲玉趕緊搖頭:“好好好,那我不去不去,這事兒還是交給你吧。”

江柳把勾碟揣進兜裏,忽然盯住蒲玉的眼睛:“我沒回來之前,你別給我輕舉妄動,還是像以前一樣該上班上班,該下班下班就行。”

蒲玉:“你走了,我應該不會受什麽影響吧?”

江柳繃著臉,表情嚴肅地搖頭。

蒲玉習慣了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,突然看他這麽正經有點不習慣,又哦了一聲,沒再說什麽。

江柳轉身要走,忽然停住,回身低頭看去,看到自己的衣角被兩根白凈的手指捏住,他陰沈地說:“事不過三。”

蒲玉陡然松手,匆匆道:“失誤失誤,我就是想問你什麽時候回來。”

江柳上下打量她,忽然笑了:“怎麽?怕我回不來啊?”

蒲玉搖搖頭,擡手把掌心那一面轉過來面對他:“我是想說,你要是回不來的話,能不能先把這個紋身幫我去了?那個洗紋身……還挺貴的。”

江柳:“……”

砰的一聲,門關上了。

屋裏一瞬靜下來,跟往常無數個寂靜的夜晚一樣,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,熟悉的孤獨感頓時撲面而來。

其實她不是想問那話。

她想問,很多個為什麽。

她故意住在綠城最偏的地方,除了房租便宜以外,她還為了不被人打擾,因為市區的房子裏稍微有點煙霧,煙霧報警器就響了,沒幾分鐘消防就會來。

她明明是獨居,明明處處都在省錢,卻要多花一部分錢住兩室,只是為了多一間雜物間。誰信呢。

她的屋子不大,對於一個人住也不算小,可屋裏擺滿了各種神佛像,招魂招邪的,連邪祟惡神她都供奉,屋裏楞是連處多餘的落腳地都沒有。

這些,江柳全都看到了,但他什麽都沒問。

可很多人曾經都見過。

李明亮見過,然後罵她瘋了,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。

房東見過,說她晦氣,寧可不要房租也要趕她出去。

鄰居也曾見過,之後不論她上下班,還是出門扔個垃圾,都被人指指點點。

檢修天然氣的,外賣員,鎖匠,他們都見過,即使他們什麽都沒說,但眼神不會騙人。

凡是見過她真面目的人,都覺得她不正常。

所以這麽多年,她總是獨來獨往,不接受任何好意,也拒絕任何可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的人,她把自己深深掩埋,隱藏,盡力不讓人發現。

如今的她藏得很好,直到那天晚上,她撿到了那個老式手機,一切都變了。

她很想知道,江柳為什麽目睹了她的一切之後,既沒有半點好奇,也沒有任何驚訝。

他為什麽一個字也不問她?

蒲玉覺得自己好像知道原因。

從最初見到第一眼,她就感覺到了。

那種莫名其妙的熟悉,讓她在一個陌生人身上感覺到了。

她感覺,關於她所有的一切,江柳似乎……早就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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